惊险时刻,罗伯特-富勒著

嘿,下次别在镜子前盯着太久,记得我常对你说的话。看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。我们说过要轻声细语。那是在你倒着穿过记忆时,在某个荒芜的海滩,某个被遗忘的地方,或是独自一人,或是带着从自己凝视中幻化出的虚幻同伴。我以为那是因为你完全沉醉于自己的容颜。所以说,那或许是你与自己同行,偶尔嘟囔的咒骂被另一个你听见——至少直到那片原始海滩被嶙峋岩壁阻断之前。

你该记得,岩壁显现时你才忆起低语的约定,尽管为时已晚。岩壁将你掳往荒芜之地,只因某个你对另一个你喋喋不休。若你当时低语,此刻便不会身处这般荒凉之地——他们本会忽略你的。此刻我能看见你,能想象那间空荡的小屋,除了一张床和一面镜子,再无任何人迹。

正是这面镜子,如今占据了你永无止境的思绪。

我不记得你是如何说服看守者允许接收外界通讯的,但我知道这不过是近几个月的事——尽管你多年前就被关进这间小室。

即便如此,当通讯渠道开通后,你并未立即回应试图联系你的人。我想你大概有些顾虑,而且显然不太信任看守者。

你从未直接联系过我,事实上我连你是否收到过我的信件都无从证实。我只能看见——或者说想象——你持续不断地擦拭眼前那块玻璃,仿佛想把它磨成虚无。而当你停下擦拭时,我能看见你时而凝望镜中影像,时而怒目相向,永远处于困惑之中——有时轻抚镜面,有时又向镜中投去满腔毒液。

你曾暗示看守者几乎从不关心你,事实上他们只确保你获得足够的营养。他们维持的只是你的肉体存活,仅此而已。

我原以为看守者至少会偶尔现身引导你康复,但相反,他们甘愿放任你和镜中那个任你随意赞叹或咒骂的另一个自己——仿佛经历了这一切之后,囚禁你的理由已不值一提。

但镜子:它实则是你的起点与终点,而你真正想将其磨灭殆尽的原因——正是因为你将使自己消亡,即最终不可逆转地将自己,以及那个已然消失的另一个自我,神秘地永远横向接合于你这间小房永夜不息的床榻之上。

这些新潮的电话!我从未见过这种型号。它似乎是某种闭路系统。几乎就像在自言自语……

2013年2月9日

督察,罗伯特-富勒著

督察正忙着。电话响个不停。他终于接了起来。

"戈多,哪位?"

一阵尴尬的沉默。接着传来怯生生的声音:"我有重要情报。"

"情报性质如何?你是谁?"

"不能透露。但非常重要。关乎你的案件。"

"此事无人知晓,绝对机密。"短暂停顿后,他追问:"具体是什么情报?"

"我对此很熟悉。我看过你的研究。"

"你听到了什么?"

"你在调查一场骗局——史上最伟大的骗局。"

警探戈多震惊不已,却强忍着情绪:"好,好,请继续说。"

"我需要匿名保护。别追踪这通电话。”

警长厉声低语:“我保证。”

“先告诉我。为何要揭穿骗局?你究竟有何目的?”

“你先说你的动机。为何关心此事?为何帮我?你明明能揭穿它……你掌握这么多信息……”

“我只是想帮忙。你太难缠了。”

“给我点线索。哪怕最微小的提示。一个善意的举动。我定当欣然配合。”

“好,这就告诉你。只透露一点点。我找到了证据。现在说说你的理论?为何要插手?”

“什么证据?”

那人暴怒起来。他彻底失控。“何必如此刁难!?照我说的做。否则挂断电话。”

高多警探语气缓和了。他需要突破口,这或许就是契机。"我提过善意。人类被欺骗了,被灌输了无数谎言。我的理论是:数百年前存在一场阴谋——一场欺诈阴谋。他们编造了种种虚构。"

"对对,说得好。我有证据,知道具体地点。请继续。"

"他们意图欺骗,引诱人类误入歧途。因此才有了那本书。部分内容确有其事,基于可考证的历史事实。这便是诱饵,正是这点吸引了众人。他们如飞蛾扑火,如旅鼠赴崖,如孩童追随笛声,无法自拔。"短暂而沉重的停顿。"那么地点在哪里?" 什么位置?”

“你还在隐瞒。为何偏偏是你?你受过个人伤害?你有资格吗?我是说法律意义上的资格。法官能接受的资格。”

他保持冷静。但戈多却暴怒起来。“这是法庭吗!?”他低声吼道。接着继续质问:“你是我的法官?陪审团?还是刽子手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!?”

"你失控了。这样没用。回答问题。"

他思索片刻。自己的立场是什么?是否受过伤害?有何资格?

"你磨磨蹭蹭。我们没时间了。此事刻不容缓。必须揭露真相。趁为时未晚。快点..."

高多尝试新策略。类似反向心理战术。他编了个故事。至少自以为编好了。"有个洞穴,里头蝙蝠密密麻麻,是它们的巢穴。入口隐蔽,古籍有记载。至今未寻获。或许是张藏宝图,'X'标记着位置。充满阴谋诡计,成员皆守口如瓶。这点最诡异——他们掌握着深奥秘密。为何要组建秘密组织?为何要隐匿不露?"

电话长时间静默。隐约传来嗡嗡声,似有窃听?无人能断言。终于那人开口:"你完全正确。确实是洞穴。蝙蝠无处不在——这才是症结。他们并非藏匿秘密,而是全员感染。他们封堵了入口,为拯救世界献出了生命。"

“这说不通。你怎么知道的?”突然间恍然大悟。他是一只蝙蝠。而且逃脱了。带着所有证据。所以他才知道洞穴位置。高多知道他的名字。以字母‘D’开头。而‘D’并未感染。他就是病毒源头。

'D'全知晓这些。钻孔声骤然响起。穿透手机的两道细孔。手机染上血迹。

2023年9月12日

幕落,罗伯特-富勒著

他察觉到遮蔽。在自己的人生舞台上。这遮蔽永不消散。他找专家检查了视力。

一位。再一位。接着更多。更多。多到数不清。专家多到他记不清了。他们给出的诊断如出一辙:视力正在衰退。

可他仍站在舞台上。在自己的戏剧里表演。他发誓要被看见。没人能阻止他演戏。

直到……他看清了。看清了真相。真相使他获得自由。自由地看清自己身处何方。某种黑暗力量正在抢走他的风头,这便是无人看见他的缘由。

有人将他移出舞台。就在后台附近。他不知是谁所为。剧终时,幕布落下。

纱布帷幔。将他遮蔽。他成了模糊的剪影。被纱布帷幔若隐若现地遮挡着。这一切存在着他无法理解的要素。为何他竟成了舞台上所有真实戏剧的背景?

然而有些事并不明朗。另有隐情正在发生。他被遮蔽另有缘由。幕后有人操纵着线头。

究竟发生了什么?为何发生?他很快陷入遐想,遐想揭示了答案——揭示了他根本无从知晓任何真相。这舞台上的生命,与他始终以为的模样截然不同,全然不是。游戏的每个层面始终存在着无数无形的力量,它们正积极密谋阻止他演绎那出被视为配不上他的戏码。

但他的角色究竟是什么?仅仅是个龙套?还是重要到不可替代的存在?幕后深处传来持续许久的低语,他险些两次睡着。

他咨询辩护律师,却未获良策。他躲进纱布后方,随后又被人带出法庭。

庭审重启。法官怒不可遏,称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之事——被告竟正是犯罪的实施者。

他违背律师劝告,亲自出庭作证。律师追问纱布的用途,质询其可能扮演的角色。

寂静降临。被告耸耸肩。还能说什么?他不可能自残。

疑云却未消散。陪审团未被蒙蔽。他们看清了真相。幕后有人操纵。

某人。但究竟是谁?抑或是什么?可能是什么?

有人在谢幕。且是在事后很久。戏剧早已落幕。但仍有人渴望被关注。

是谁?为何?为了什么?出于什么目的?

他察觉到某种阻塞。此刻它再度发生。且永无消散之日。他开始发出无法控制的嘶吼。

2024年2月13日 [17:43-18:53]

额外,罗伯特-富勒著

莫蒂默·道尔顿——大家都叫他莫特——在片场自由活动,包括整个后台区域,更不用说那些绵延不绝的峡谷、沟壑、山谷、奇岩景观等等;眼前的壮阔景象远超他想象的极限。

莫特平日无所事事,只顾着在片场各处、后台区域以及制作组暂未启用的广袤荒野中探险游荡;当需要他现身片场时,日程安排总会提前告知,且极少出现变动。即便临时需要他,也总能通过移动设备联系到他,负责人总会提前充分通知他到岗。

但大部分时间——剧组对他持续待命的专业态度相当慷慨地支付报酬, 他们深知他值得信赖,而他也从未让他们失望——他漫步于遍布浅坟的墓园,穿梭于仿照西部小镇搭建的布景街区:酒馆、旅店、马厩、杂货铺、餐馆林立。莫特深知这些小镇终将加入遍布此地的无数鬼镇行列,更遑论这些布景小镇充其量不过是虚构的幻影。

如今这份工作虽算得上优渥——毕竟实际劳作不过每日几分钟——但他绝非坐享其成,这点毋庸置疑。他常幻想这是通往更丰厚工作的跳板,或许能获得比当下更耀眼的聚光灯,又或许能退居幕后,占据他梦寐以求的位置:摄像机后方。

他暗自思忖:"倘若能向剧组证明我的能力,只要他们允许我展示构图的创意,就不会再质疑我的真实价值。"

然而眼下,他的职责本就该隐而不显——当镜头前上演着精彩戏码时,他不过是潜伏在背景中的幽灵。他深知总得有人从事这份工作,这也正是他如此珍视专业精神的缘由。

然而,那些在他心头翻涌的冲动始终挥之不去。纵使他竭力压制——哪怕为此付出理智的代价,抑或为保全理智——这些悸动依然如潮水般涌来。

因此在某些寒冬场景与时节,他刻意留意遍布雪原的乌鸦群——那些尖喙不断对他发出斥责的乌鸦,仿佛他就是它们的宿敌; 它们似乎全然不解他那份深沉的热爱与崇敬——这份情感浸透它们存在的每个细节,直至它们以高超鸟类智慧为他构想出的最后一声沙哑尖锐的"嘎!"。而它们未曾察觉的是,他早已彻底洞悉它们,甚至比它们自身更透彻。

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遭遇后,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它们神秘电影里的一个龙套,于是竭力让自己融入风景,以免抢了它们的风头。

就在这时,摄制组组长传来紧急召唤。他必须立刻赶去,火速换上众多戏服中的一套,因此不得不全速奔跑才能及时赶回。乌鸦群骤然掀起一阵狂暴的嘈杂声浪,其声势之猛烈令莫特前所未闻。刹那间他恍觉群鸦正密谋尾随,或许怀揣恶意或捣蛋的念头——尽管他深切的敬爱之情,这些鸟儿似乎全然未曾察觉。但它们终究收敛了,他几乎喘不过气地冲回片场。

所幸这套戏服设计简洁,更衣迅速;服装师们都是速换行家,而莫特脸上常年涂着厚重妆容,正是为应对这类突发状况。

但这套戏服的特殊之处——在他与剧组合作的岁月里从未遇见过——在于他要身着完整的小丑装束!如此打扮下,他如何能不引人注目?

剧组将他安置在酒馆后排的桌椅间,靠近钢琴师猛敲着那架严重走音的乐器——那架早该报废的乐器正奏着粗粝的拉格泰姆乐曲。

莫特暗自嘀咕:"这简直是场闹剧!诡计!陷阱!太不公平了!"

就在此刻,莫特决定即兴登场,抢占舞台中心。

此刻属于他。他昂首阔步走向首席枪手,径直从其身旁掠过——这荣耀时刻的巅峰,唯有当他将整支喧闹的乌鸦军团委任为副手时才真正到来。此刻乌鸦们才真正领悟他对它们的深情,而它们也完美完成了使命。

2024年2月14日 [11:55-12:57]

圣杯,罗伯特-富勒著

埃丝特在花园里,那是她后院的私人绿洲,正凝赏着马蹄莲。她凝视着那些柔软、柔韧、如天鹅绒般纯白的杯状花序,金黄的肉穗花序从圣餐秘境最深处撩人地探出头来,宛若恩典献上的泉井。它们如此赤裸,又被称为"魔芋"——这个词既指裸露,亦暗含狡黠。

这座私密花园恰如她所愿——幽静如她天性,平日独处居多,唯偶有欢庆时刻格外炽烈,那时她纵情释放自我,任雷米之星在柏树下璀璨绽放,橄榄园的虔诚庇佑着那条幽暗小径。

她思忖着,自己的魔芋百合是如此真实,不像曾在西部片里见过的酒器——表面镶满珍宝的金器,实则全是赝品,仅对特定信仰者具有象征价值的幻影。

那器皿镀金得以以假乱真;所谓珍宝多是玻璃制成,经染色塑形装饰,佯装成比自身更珍贵之物。但她记得这圣杯附着的祝福——这假装成非己之物的杯具,承载着西西里圣约瑟的庇佑。这位守护者庇佑着孕育圣餐之血的圣葡萄藤。

马尔切洛自弹手风琴演唱意大利歌剧,活得洒脱无忧。他真正的珍宝来自故土——那些山丘葡萄藤的枝条,他渴望将它们移植到新大陆的土壤里,好让家族延续那段被迫割舍的生活。

但这些葡萄枝条需要圣徒的加持,必须在圣徒赋予神力的圣所中完成。他随身携带的圣杯幻影正是与故土的直接纽带;其象征意义几乎完全源于这份联结所承载的意义。

然而沉浸遐思的埃丝特,此刻更专注于自家私密花园中真实发生的奇景,她感受着海芋绽放的力量、魅力与祝福。

毕竟,在纯白水晶天鹅绒般的光晕中,这些花朵无法背叛,无法伤害,只能忠于本真。

她忆起在北方小海滨城镇的时光,曾见马蹄莲栖息于嶙峋悬崖,其佛焰苞内盘踞着缓慢蜷旋的软体动物,与金黄的肉穗花序比邻而居。

然而她暗忖,这些单壳类生物实则啃噬着小花最深处的秘密;它们以花朵为食,与其说是藏匿,不如说是吮吸着佛焰苞与肉穗花序,将花朵转化为软体动物。

这宛如动植物间的炼金术,一场缓慢螺旋的圣礼之舞,彼此在对方门户处维系生机,形态变幻令人不禁思索这神秘生命的真谛。而这,正是她最珍视的。

2024年2月15日 [11:59-13:38]

礼物,罗伯特-富勒著

这令他感到好奇。数十年前,他最喜欢的叔叔之一曾赠予他这枚胸针,然而直到此刻,他才意识到它的意义。

胸针上镌刻着两个小精灵的形象——左侧那只手持单片眼镜的模样,唯有伟大的福尔摩斯方能驾驭。

那枚略显夸张的放大镜,恰似克林克上校佩戴时那般风度翩翩地悬于右眼上方。而那顶礼帽!分明是福尔摩斯的标志!

紧挨着这位法医逻辑大师左侧的矮小精灵——或许是华生?无论如何,那调皮鬼的模样简直神韵十足。

这道理再简单不过:较小的精灵不仅忠诚得近乎愚蠢,更像是在追逐彩虹尽头的黄金,轻率地挥舞着风车。

所以,他珍爱的叔叔赠予他的心形胸针,正是激励他追寻彩虹与宝藏的信物——只要找到并破译所有关键线索!

而他竟耗费数十年光阴,才真正看清这枚盾徽清晰传递的信息!才注意到所有细节,无论多么隐蔽,并将其拼凑完整。

而他那忠实的犯罪搭档就在身旁!他终于意识到,拥有这样的精英团队,几乎没有不可能的事。于是他大步走向暮色。

然而身旁竟无人相随。那小鬼头现在又在搞什么名堂!?他致电当地警长,想确认这醉鬼是否进了牢房。

警长斩钉截铁地保证,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同僚,都从未见过符合描述的对象,更遑论收押。

于是他继续与此刻已成幻影的伙伴同行,漫不经心地朝渐趋圆满的明月踱去。远方传来狼人嚎叫。

不久他便厌倦了这份新使命,走进最近的酒馆调整状态。奇的是,巷口那家药铺竟还开着。

他神色凝重地询问店主是否有治心悸的良方,店主同样庄重地极力推荐毛地黄,令他欣喜不已。

他关于心悸的谎言自然只是幌子——他一心只想尽快除掉那个双生者,那家伙竟如此粗暴地抛弃了他,任他在黑暗中孤立无援。

药剂师亲切而专业地调配药剂,详尽说明常规使用注意事项,甚至温柔体贴地为他做了礼品包装。

此刻他已准备好追捕这位不靠谱的搭档——这位既是游侠骑士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的伙伴,无论对方是桑丘·潘萨、小弗兰克·拜伦,还是他身边的布鲁克林狗。

他要追逐欧亚蓟穿越心灵的荒漠,直到找到那混账东西——无论他藏身何处。所有滚草终将为罪人带来毛地黄。

可就在此刻,他忆起最爱的叔父,忆起对方曾如何轻而易举地馈赠他——仅凭那与生俱来的幽默与善意。

在记忆深处那些几近遗忘的角落,至关重要的旋律悄然升起,宛如魔法咒语将他引回理智与优雅的天赋本源。

就在此时,他的追寻终于画上句点,心扉敞开得比过往任何时刻都更宽广、更辽阔。

2024年2月16日 [12:59-15:23]

一扇门户,罗伯特-富勒著

这天雨下个不停,时而薄雾缭绕,时而细雨绵绵,时而暴雨倾盆。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裹紧衣衫,蜷缩在舒适的椅子里,捧着心仪的书,或许再斟一杯波特酒;或者就这么发呆地望着窗外,任由水珠沿着冰凉的玻璃流淌,全然忘却尘世烦忧。这样的日子里,人常会幻想窗户是通往未知世界的通道,或许能解开潜藏在意识表层之下的种种谜题。

若让视线恰到好处地模糊,光线有时会变得刺目难当,你将感受到整个头颅浸润于柔和能量光晕之中,与之浑然一体。有人说这本身便是通往彼方的途径——那看似异域却与此地并无实质区别的所在; 也有人提及,当日常思绪中纷杂的元素逐渐消散,其内容被纯粹能量冲刷殆尽时,便开启了一扇通往强烈共情之门的通道——这种共情被放大到如此程度,以至于能感知到其他生命体在时空任何维度中的喜悦、悲伤、痛苦与狂喜。

对玛雅而言,这便是如此的一天——大多时候静卧休憩,放任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荡。然而每当雨势渐强,她便愈发强烈地被吸入所谓"漩涡"之中;这种状态对她而言并不陌生,自幼年时起,她便始终与周遭存在着深邃的心灵联结。

这类状态需谨慎应对,脆弱的人类心智承受力终究有限。触及门户边缘是一回事,若缺乏足够警惕便贸然深入,无异于鲁莽之举,甚至可能危及性命。

但这天与她数十年来经历的任何时刻都不同——她发现自己正滑向近乎精神崩溃的恍惚状态,仅仅因为来自其他时空与他人的强烈情感正涌入她的意识。

其中一幕景象尤为残酷,当如此强烈的黑暗能量涌现时,她深知必须设法抽身而退。纵使从未畏惧过此类异象,此刻她体内某处仍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摆脱困境的唯一途径,便是全神贯注地呼吸,让炽热能量的光辉充盈并溢满她的头颅、心智与灵魂。雨杳然止息,她仿佛被彻底洗涤。她悄然步入夜空,感受着满月欢欣的光芒穿透残云洒落周身。她感知到那扇窗已然开启——她自己亦然。

2024年2月17日 [约18:53-19:53]

苍蝇,罗伯特-富勒著

我出身贵族血脉。尽管在你们约1700年代中期之前,我们的记录相当零散——那时我们才在你们珍贵的分类体系中获得这荣耀而朴素的称谓——但我们家蝇(Musca domestica)拥有远超三千五百个生命周期的辉煌历史。若你执意追问,我们的血脉可溯至七亿五千万个生命周期之前——可惜族谱记录始于近年。试想我们本可讲述多少往事:关于猛犸象与乳齿象,有袋类与真兽类,鼩鼱科与鸟类,还有你们祖先后院里的灵长类。那谚语里墙上的苍蝇,该能道出多少秘辛!

此刻我栖身于某家声名显赫的研究实验室,因其内部活动涉及敏感领域,该机构向来避开公众视线。事实上,我费尽周折才得知其名称:蝇室。尽管外界无从知晓他们的具体行动,但我们蝇室的囚徒们对白大褂们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。我们怎会不知?毕竟我们正是他们各类实验的对象。

蝇巢的迷宫式建筑里分布着数十个不同区域,我们囚徒们心知肚明,其中多数区域实施着最残暴、最极端、最疯狂的折磨手段。昼夜不息的囚友惨叫充斥耳际,而我们却无能为力。

少数白大褂——仅占极小比例——对实验对象怀有真切关怀。要知道,整个基地最精英、最令人向往的实验区,正是那个专为音乐实验而设、使用电极的区域。

我总爱幻想,自己之所以能从蛹中破茧而出,蜕变成如今正将这些思绪碎片嗡嗡传入你脑海的成虫——而非遭受酷刑折磨直至灭亡——全因我曾向当局恳切申诉,向掌权者详尽陈述理由,力争被送往那个实验区。

我先前提及的贵族血统,并非指普通家蝇基因库的出身,而是更精确地源自中东地区那些音乐活动最为炽烈的家族——无论是城堡还是茅舍,我的祖先皆出自音乐世家。我们都继承了这份天赋:总会全神贯注聆听每个乐句与节奏,当音乐大师们为我们创作时,我们便会振翅共鸣,与旋律完美契合。

至于为何最终落脚于蝇馆的特定区域,坦白说或许纯属运气使然。也可能是那些敏感的白大褂们暗中为我们这些幼鸟举办试听会,试图发掘真正的原始天赋,而非用平庸之辈填满那片区域。在我看来,其中某些人或许确实具备鉴赏音乐的耳朵。

无论如何,我自认完全有资格栖居于此。单凭血统便足以证明—— 后来事实证明,有个叫马克斯的白大褂对我一见倾心,甚至向同事透露了此事。

马克斯和他的密友们真心好奇如何充分利用研究设备,让所有人(当然是通过实验对象)获得最深刻的听觉体验。

于是他们采取的方案是:将无数微型电极精密地植入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。各类运动传感器更是琳琅满目,其复杂程度超乎想象。最精妙的是那些特殊传感器,它们不仅监测我们各自视觉皮层(复眼与单眼)的活动,更同步追踪通过假气管维持生命的重要摄食行为。

由此可见,这套装置关联着无数输入输出通道,所有环节都旨在丰富最终的听觉呈现。

我竭力提醒他们——尤其是马克斯,他似乎格外认真地倾听我的请求——我的音乐专长在于钢琴及各类键盘乐器。因此当发现首个连接对象竟是钢琴(当然是电子琴)时,我欣喜若狂,当即开始炫技,惹得几位同事乃至白大褂们颇为不悦。

首曲选自拉威尔《镜》,这首小品描绘了夜蛾的意象。不出所料,白大褂们中竟有位滑稽人物在我惊艳演绎后,竟要求演奏巴托克《小宇宙》里那首名为《苍蝇日记》的俏皮曲子。想都别想!但我谦恭而尽责地满足了这个要求,不过必须说明的是,随后我立刻补演了这位大师的《第二钢琴协奏曲》中几段精选片段。

身为绅士的马克斯随即考验我的临场发挥能力,想看看我即兴创作的水平。实验进行时,我虽全神贯注于演奏,但余光瞥见自己的表演在被困在录音室的观众中掀起不小波澜。

后来才知他们竟将这场实验永久留存——好吧,实话实说,他们录下了每场实验——但正是那次演奏真正点燃了我的职业生涯。此后一切都不同了。我立刻签约顶尖经纪公司,社交媒体账号被粉丝狂轰滥炸,不得不关闭一两小时。

最终,我的新经纪人深知时间紧迫——即便在最理想的实验室条件下,我的寿命也不过45天左右——仍为我安排了卡内基音乐厅首演。

这场史无前例的键盘盛宴将汇聚多款经典电子琴与顶级合成器(如Nord Lead 2),而我将作为压轴嘉宾登台。

遗憾的是父母未能亲临现场,但众多亲戚朋友虽无法到场,却都准时收看了直播。

这是我短暂人生中翘首以盼的时刻。全场观众都准备好迎接此生难忘的音乐盛宴。马克斯反复检查了所有连接设备,演出前几小时我们还进行了小型彩排。

就在我被推上舞台的瞬间,一场大规模停电席卷了整个东北地区。

2024年2月18日 [13:44-15:47]

我们曾是,罗伯特-富勒著

想象一片高海拔沙漠中的鬼城。石砌建筑被风雨侵蚀,木板墙面饱经岁月风霜。昔日的生机已化作银矿时代残存的枯骨。那时一枚林肯面世前的旧便士,足以换取四分之一磅奶酪或大米,抑或满满一把"便士糖果"。

山巅峡谷,杜松与单叶松,灌木丛与泉水,花岗岩原野与峭壁,还有那短暂的繁华与繁荣——只要它们存在过。爱尔兰人的好运在此达到顶峰,近在晶莹泉水旁。这海市蜃楼仅存六年左右,银矿枯竭后便彻底干涸。然而这片土地本是岩画的故乡。

每只蝴蝶历经四次蜕变,在通往幸福的旅程中拥有永恒生命。可邮局从未寄来这样的礼物。向日葵、太阳神、阳光、雨水与交错的足迹,皆通向梦境时分。然而这一切的亵渎只为矿石,管它丝兰、刺梨、崖菊或刺星草作何感想。

沙漠金盏花梦见曼萨草、杏色锦葵、淡紫太阳帽或砾石幽灵。银灰绿鹟、鼠尾草雀、杜松山雀、蓝灰蚋莺,还有最不起眼的沙锥鸟,都在干涸的田野间翱翔,都在梦中看见鱼鹰捕获大口黑鲈、囚徒慈鲷、虎鳟、绿太阳鱼。

然而入侵者们却无此等幻想,他们只痴迷于东来此荒芜之地淘金时听闻的暴富神话。他们手握白银,那银色却如同晨间煮咖啡时从指缝溜走的银鱼般虚幻。

矿脉枯竭比罪孽更迅疾,矿脉化作尘埃。但淘金热前的生命仍在延续,仿佛矿工们从未掘开大地,追寻那些徒劳无益的宝藏——那些浸透他们永无止境的渴求、对不可得之物的贪婪的宝藏,而这世上本就无人能真正拥有。

银鱼洞若观火;蜥蜴、王蛇与夜蛇未被蒙蔽;云母帽、鬼伞、地衣、毛茸茸的蘑菇和墨帽菌始终安守原地。而斑蝶、西侏儒蓝蝶、帝王蝶、白线天蛾与蓝闪蝶,尽数无忧无虑地飞向天际。

人类社会在此的痕迹所剩无几——只剩石块、半枯的木板、那些神秘的岩刻,以及这片永不消逝的土地,直至世界终结。若望向山丘,左侧有座烟囱矗立的建筑,形似戴眼镜之人。

反观人类后裔,还有谁在这些山峦峡谷间游荡?难道无人能讲述他们贪婪、堕落或流浪冒险的故事?而最初在此栖居者:他们的故事又是怎样的?其实他们早已诉说完毕,并将故事深植于此,留给后世子孙。动植物们对此心知肚明。

2024年2月20日 [17:40-19:23]

旋转木马,罗伯特-富勒著

入口处的招牌简洁地写着"欢乐屋:全家同乐"。然而这个被某些人称为"嘉年华"的场所,却坐落在记录县最偏僻的角落之一。

园区内至少有七个旋转木马装置。由于场地设计巧妙运用了大量光影与镜面技巧以增强趣味性,要准确清点所有装置实属不易。

但本质上这不过是摩天轮的横向版本,为取悦孩童而增添了欢快的木马元素。孩子们无需直面重力,只需应对向心力便能享受旋转之乐。

他们仍放声尖叫着,尽情体验这令人眩晕的圆周运动。所有人注意到遮盖整个装置的巨型阳伞,以及至少六顶环绕游乐区的遮阳伞。

这顶遮阳伞既是抵御烈日炎炎的庇护,更昭示着孩子们正与某种奇妙体验相连——唯有他们才能独享这份欢愉。

但真正令孩子们心潮澎湃的,并非伞身本身。游乐场外围镶嵌着无数玻璃窗,以各种扭曲变形的方式映照着眼前景物。

这些玻璃窗常饰以各式宗教符号,在节日盛装的缤纷幻梦中流转。穿透窗棂的暖光宛若棱镜折射,以同样的方式洒落在孩子们身上。

可孩子们始终旋转着,全然无忧无虑。他们紧握着马鞍与马匹,每当旋转木马周而复始地转动,便欢欣雀跃。唯有无忧无虑的欢愉,他们将这份欢愉嘶声尖叫地释放出来。

七个旋转木马中最中央的那座——孩子们和围观者都能看见它——很快开始发出嗡嗡声,这声音越来越清晰,仿佛它正在长出翅膀,即将飞向遥远而不可企及的平流层。

玻璃碎裂的声响奇妙异常——对鬼屋内的人而言并非美妙,而是世间从未有人听闻过的声响。

碎片四处飞溅,却奇迹般地避开了所有孩童与近在咫尺的围观者。而中央旋转装置持续加速,转速愈发迅猛。

碎裂的光芒四处飞溅,中央旋转装置持续加速,马匹在火焰中奔腾,试图用阳伞遮挡自己,不断升向伊卡洛斯般的太阳。

2024年2月21日 [19:40-20:40]

空白时刻,罗伯特-富勒著

故事的一个版本是这样的:他们约定好时间和地点。然而由于交通安排的缘故,众人抵达的时间略有错开。结果发现,这群人总以两人为单位陆续汇聚到这座尘土飞扬、荒凉的沙漠小镇,尽管实际人数足足有十三个。

由于凯特酒馆比往常稍显拥挤,先到的几人不得不临时变更计划,并约定待到晚到的同伴后,再请酒馆工作人员将他们引至新地点。沃瓦一如既往地赤膊骑着马直奔酒馆,仿佛这地方是他的一样。贝贝大步并肩而行。

随后沃瓦和贝贝拖着脚步穿过几栋建筑来到街角,在长角牛酒吧处横穿马路,又折返到东方酒吧——途中他们刻意将枪套和六发左轮枪摆出威风凛凛的姿态,让店里所有人明白谁才是主事者。两人蹒跚走进酒吧,径直坐在吧台前。

若能听清这两位绅士的谈话该多好!虽有翻译上的缺失,但据目击者描述大致如下:沃瓦问贝贝是否想先演练正赛流程,确保万无一失。贝贝却执意要唱卡拉OK。

不幸的是,卡拉OK的演出时段早已被预订一空,赌桌也无空位可寻。两人闷闷不乐地坐在吧台前沉默片刻,直到沃瓦突然惊呼:"嘿,那是达达和庞!"他们费尽周折才让庞那庞大的身躯安全地挤进吧台。

四人聚齐后,外交场面骤然复杂起来。庞立刻点了一整瓶黑牌威士忌,不停抽着他的黑马杜罗雪茄,嘴边还叼着随身携带的帕尔马火腿——这种应急储备品总能派上用场。

不幸的是,他们的随从、协调员和保镖因突发状况被滞留,但他们恰好及时赶到,按规定检查并清洁了枪支。不久后,扎利姆和巴塔抵达,紧接着是玛莎和阿玛图,两人低着头畏畏缩缩。

最后几对以诺亚方舟式队列陆续抵达:格罗塞罗与拉萨萨率先出现(后者风度翩翩地佩戴着心爱的子弹胸针),普鲁萨克与气味刺鼻的熟透马凯恩压轴登场。令人难以置信的是,普鲁萨克拒绝穿着经典西部装束——此举令他扣分——反而化身格雷戈尔·萨姆萨登场。

那位被选中的前任、贵宾乘坐包租巴士前来,却因疏于支付车费而迟到。他声称被"家具采购"耽搁——玛哈对此颇为困惑地提过一笔。无人追问。无人敢问。无人关心。

耐人寻味的是,这位最后抵达的宾客甫一现身,便被法律团队、保镖和谄媚支持者组成的随行队伍团团围住。他立刻坚持要坐在全场正中央——确凿无疑地成为焦点,却让所有人感到困扰。

枪械仍在接受细致入微的检查,检查员暗示活动可能还要再推迟半小时。于是庞请大家喝了一轮酒,自己又多要了几杯;他还让沃瓦拿来一小盒鲟鱼子酱,配上诺布尔伏特加。

然而沃瓦未能如愿,这令他后悔不已——玛哈已注意到这位同胞,正以恰到好处的谄媚姿态凑近他。此举激怒了庞,他当即厉声训斥拖沓的枪械检查员,命令他们火速完成工作。

庞向沃瓦等人投去毒蛇般的目光,沃瓦这才决定穿上衬衫,顺手戴上宽檐帽以防万一。此时裁判们已身着黑白条纹装束——那身打扮活像修女袍改成的条纹囚服——聚集在场边,跃跃欲试。

但比赛自然被耽搁了——只因玛哈又在发表他那套语无伦次的竞选演说,喋喋不休地空谈了太久,直到庞突然怒火中烧地咆哮:"比赛开始!"众人闷闷不乐地小口抿着饮料,最终全员重新聚集在各各他。

他们——随从、官员全员——以葬礼般的庄重步调,途经水晶宫,经弗里蒙特路绕过维吉尔雕像转角,穿越庞强烈反对的肥丘,沿萨姆纳路经巴特菲尔德,最终抵达竞技场本身——那片被亲切称为"塞罗德博塔"的公共墓地。

官员们带来了必备的十二边形帆布,消防车般的鲜红色,尺寸足以让所有参赛者保持恰当的步距。这块帆布如阳伞般展开,隐约透着富勒式几何穹顶的韵味。参赛者们庄重地各就各位。

玛哈照例抽到短签,被安排在所有动作的正中央。其他十二名训练有素的选手目光都聚焦在他橘子酱般的面容、发型以及那顶深红礼帽上。比赛开始时,官员们以军事口令般的声音喊出"准备"。

三声倒计时响起,所有选手进入待命状态。在倒数结束前,他们不得举枪甚至触碰武器。"三!二!一!"随着倒数结束,十二边形遮阳伞外围的选手们瞬间向中心区域开火,赛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。

目击这场盛事的旁观者们将庄严作证——令他们懊恼的是,外围射手竟完全没击中玛哈!全场顿时爆发出惊愕与困惑的惊呼,尤其来自那十二个散落在伞布角落的"脏打手"。

玛哈花了足足一秒钟才反应过来——他不仅躲过了子弹,还是成串的子弹!随即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所有备用手枪,对着那些蜷缩在场边的懦夫们疯狂扫射,在玛哈的枪械造诣面前,他们不过是炮灰罢了。

孰应孰报,尽在其中。他们的坟墓既无标记,又草率堆砌,浅得如同罪孽。随后马哈沉默着走向深邃的沙漠,从此杳无踪迹。而如麝鼠般盲从的追随者们,很快便成群结队地跟随他坠入最近的悬崖。

法医专家们为此争论了多年。有人说或许是规程失误,也有人认为那十二个脏家伙被发了假武器。网络上充斥着阴暗的回音室,充斥着"全是骗局""这是圈套""他们是危机演员"之类的论调。

但分析员最终得出结论:多数合格选手明明被发了空包弹而非实弹,这完全违背了游戏的明文规则。监管委员会势必将召开会议讨论此事,相关人员必将受到严惩。

此事另有简明版本:当十三位面包师齐聚东方餐厅后,租下后厅长桌设宴,并约定抽短签者必须坐在正中央。结果大抵相同,唯独餐食有所不同。

2024年2月22日 [14:02-16:32]

木匠,罗伯特-富勒著

一切始于隔壁邻居赤裸上身伫立在屋顶尖角处;他面色红润,被阳光晒得黝黑,长发与胡须蓬乱,是个通体泛红的男子,脸上布满雀斑,仿佛刚从热水澡中出来。双眸如炽烈火焰,发丝被晒得纯白如新雪,容颜比朝阳更耀眼,若开口说话,声如奔涌激流。他身材或显矮小,或高大挺拔,体态匀称肩宽背厚。当阳光恰好掠过时,他肤色如愚人金般闪烁,掌心与脚底布满千辐轮状圣痕,仿佛从未在无花果树下休憩,更遑论长坐七周。然而他从树下走出来时,依然庄严威仪——纵然全身几无毛发,手足粗糙得异常醒目。邻近居民发现他总被小花簇拥,成群飞鸟以最欢快的鸣声相迎,而他的所有手足——月、风、日、地、火、水——也皆向他致以最深的敬意。还有那只神秘的钉罐,他总将它装在腰带悬垂的半透明布袋里随身携带。

有人推测他最初来自鹰巢镇,那座临近瞭望塔的村落,纯净的橄榄枝桠在村外空心杯状的巢穴里茁壮生长,杯中堆满废弃物与无尽的木屑。正因如此,孩童时期的他便痴迷于木工、雕刻与家具制作。母亲无法约束他,而父亲——并非那个临时顶替者,而是他真正的父亲——始终杳无踪迹,于是他以无法抑制的热情自学成才。

他从未拜师于名匠门下,更喜欢随心而行——追随风的轨迹,探访花开的方向,观鸟儿翱翔的轨迹。所有技艺皆源于他天马行空的尝试。职业生涯早期,他涉猎过墙壁壁龛、厨房壁龛,继而尝试壁龛、基座、书架与抽屉,但值得注意的是,此阶段他极度畏惧钉子,故青年时期主要从事木工拼接。有次他甚至用纯木料完成了整幅天顶壁画,未用半枚钉子。那堪称绝妙的镶板设计,无数木条、木屑与愈发纤细的木片从中心向外放射,尽显狂放不羁。这幅毕生唯一的壁画为他赢得了丰厚酬金。

进入下一阶段后,他转向雕刻领域,很快成为微型艺术家。其作品精微到需借助精密光学设备才能辨识——事实上,创作过程如此艰辛痛苦,以致他不得不放弃这项既损伤身体又加剧视力衰退的工作。

事实上,这段创作生涯的中期阶段曾令他身心俱疲,甚至不得不申请数年伤残补助,艰难地试图重整生活。因此,在他回忆录中称为"黑暗岁月"的时期,他常在荒漠与死寂之地徘徊,包括许多垃圾填埋场——在那里他目睹人们为任何可利用的废料而翻找,这些废料被用于各种难以想象的用途。他们穷困潦倒、走投无路,却仍决心不惜一切代价生存下去。

他开始逐一采访这些人,探究他们生存的动力。很快,他沉醉于这些丰富多样的生命故事——尽管这些故事都贯穿着一条共同的主线,任何有良知的人都难以承受。进行这项工作时,他始终谨记不居高临下,绝不轻视他们的困境; 他从未对任何朋友说教,但后来他们讲述的故事里,却流淌着那个时代罕见的温情。于是他的话语逐渐编织成精妙绝伦的锦缎,其纹样之繁复、图案之绚烂,甚至可与最精美的波斯地毯相媲美。

当他与朋友们探讨这些理念时,也开始注意到狩猎觅食地带散落的废弃木料。于是他养成随身携带钉罐的习惯,以便充分利用这些废木料。

这标志着他木匠生涯第三阶段的开端与终结。

起步阶段相当朴素。他寻得尺寸合适的木条木板,起初试探性地钉合两块,摸索着创作方向。渐渐地,他固定使用六七英尺长的板材,辅以两英尺左右的短板。很快他便娴熟地制作出长方形箱子——在他看来,这些箱子几乎能容纳万物,尽管有时它们空空如也。

起初他并不清楚这些箱子的用途,但当时他仍在持续倾听那些贫困者的访谈,他们的痛苦如深伤般刺痛他,仿佛是某种恩赐,甚至在四肢末梢渗出鲜血。于是他开始刻意囤积这些用废弃木料精心钉合的奇异长方盒子,深知终有一日它们将大显身手——作为对挚友们遭受不公待遇的复仇。

2024年2月23日 [13:50-15:30]

松露,罗伯特-富勒著

清晨时分,几处乡村原始森林集市外围,满怀希望的橡树幼苗上已不见冬日尘土飞扬的阳光——那阳光曾滋养着最肥沃的黑色冬土。猎犬悄然窜向黑暗的柱影,钻进浅坑,它们漫不经心的挖掘划开了猎物所在的土层。农人觅食时忧虑着失窃珠宝的价值——那些在黑冬橡林中被寻获的珍宝,狭窄街巷滋养着变幻莫测的镀金月光冬日流转。

他穿梭于二十世纪命运转折的猎场,见证世界大战成形,又回归旅程的未知:乡间小道,焦土,白垩土壤,没入片片幽暗,埋藏玫瑰的暗处。

暮色中绿白交织的时光,远方月光流转,壮阔天际被边缘的黄橡树吞没,猎犬如乡野狐狸般轻盈掘地追捕盗贼,晨光残留的伤痕,在转瞬即逝的孤坟里埋藏着秘密、魔法、宗教与危险。谜团或许会激发对这般芭蕾般葡萄园的发掘,关乎庄严与转瞬信念的追问,穿行于昏睡的橡树林,夜游未歇。

地下世界的微妙,阴影中的交易;盗贼的盘问:这般犯罪故事映照着我们盲目的感性,是秘密的滋味,史诗级的骗局,被兜售的故事,更深邃的幻想。

2024年2月24日 [22:01-23:55]

夜蛾,罗伯特-富勒著

我们曾是羊皮纸上潦草难辨的字迹,直到你听见我们飞向燃烧的灯火。在那之前,我们总幻想着扑向任何微光,羽翼如丝绸般纤薄脆弱,宛若飞向太阳的伊卡洛斯。纵然只是纸上的墨迹,我们仍沉醉于这绞缠的舞步——敏锐的双眸、灵巧的指尖与华美的乐器,将我们蜕变为波涛汹涌的华美音浪,充盈着我们那丝绸般的心。

当我们存在时,曾困惑这般炼金术——将符号化作歌谣与飞翔,化作鸟儿的哀伤——如何可能。我们的羽翼只知无意义地飞舞盘旋,毫无悔意;而邻居们却在优雅翱翔时哀鸣,翅膀的悲鸣回响悲伤地触及太阳。

我们注定重归尘土,即便在飞舞时仍试图寻觅光源——那召唤着我们的光,无论我们自认为何,或你我所想为何。然而我们不过是纸上的涂鸦,若真存在过,也全因你的炼金术才得以成形。

夜蛾披着小丑般的艳丽丝绸,在渺茫的黑暗中散乱飞舞,迎接不知名的黎明为它们的生命奏响哀歌。是的,它们偶尔梦见那双看不见眼睛却能看见船只、波涛、生命喧嚣的眼睛,回想起来还有其他看不见它们的存在——因为我们本是幻影。我们存在却又虚无。我们仍飞翔,穿过风浪与歌声的波涛——那些仅存于转瞬即逝纸张上的涂鸦,终将如我们本应成为的模样化作尘埃。

我们在山谷,在夜色,在灯火旁,我们存在,我们飞翔,我们化作光与尘埃,化作你心跳的平调,召唤着永不停歇的钟声——那些将永远吟唱山谷、平原、山岳、海洋的钟声,那些永恒敲响的夜蛾之钟,我们曾是,也将永远是。

2024年2月25日 [10:22-11:14]

太阳舞者,罗伯特-富勒著

非萤火,乃日蝇,舞者之蝇。节肢动物,有翅六足类,天生的杂技演员,飞行搭档,跳伞者与太阳崇拜者,诉说着翅膀、风、太阳与歌谣——那些亲密而精妙的天空之舞,流动几何构成的迷人美景,悬浮艇、滑翔翼、俯冲轰炸机、野猫、飓风、流星,无不诉说着万物吸引、排斥、漠然、自由落体与混沌的传奇。

它们穿行于光中、化作光、如光般移动的姿态令人着迷。仿佛在短暂生命里无数个这样的日子里,它们已将这些轨迹演练得炉火纯青——作为复眼与无尽敏捷的羽翼之躯, 在高悬的烈日闪光中永恒盘旋,化作星点、彗星、微型翼状星系、星系乃至宇宙,永不重复任何轨迹——恰似它们诞生的源头,宇宙本身,不断变幻形态,从这般到那般,永无重现,更不为任何人所能理解。

它们的舞步有何意义?无人追问。这秘辛属于它们,或许连它们自己也不曾知晓。因为它们在舞蹈,摆脱了我们的疯狂与世俗烦忧,纯粹地活出本真,无忧无虑,以它们的方式交流,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理解。那是旋涡,是漩涡,是螺旋状的狂喜漩涡——良性的狂喜,无论表象如何都能温暖你心扉的狂喜,激励你效仿它们在阳光下自由起舞的狂喜,将你全身浸润在它们自由善意的螺旋中的狂喜。

2024年2月26日 [21:33-22:11]

镜中幻影,罗伯特-富勒著

对着镜中马克斯低语迷宫般的记忆,也对着那些当局者——他们曾向我透露,其中至少有人偶尔会疑惑:自己怎会如此被忽视?此刻我能看见我们如何蜕变:满画廊的镜面映出小丑的涂鸦,羽毛笔触将我们重塑,苦艾酒余韵中,玻璃门户透过麦田折射出幻象的钟声。我们蒙受恩典而无悔,可无尽的乐章已然奏响,四面八方皆是镜像,在千百种隐喻中消融——蜷曲的蝉蜕与关节炎般的花朵,永远吟唱着脆弱的回响,在陌生环境中幻化的听觉体验里,光影中回荡着悲伤的脚步声。

灯笼旁的夜色枝叶,不同的翅膀与忧伤,仅是纸上墨迹,终将化作尘埃,召唤我们走向黎明,藏红花的幽微气息。我们是丝绸般的晦暗,因我们谈论城堡,大多隐于融化的鸟群之谷,钟声之屋,永恒的风:你早已遗忘。你偶然听见呢喃,关于猛犸与哺乳动物的故事,时而赞叹它们,时而又如此漫不经心地,甚至不愿倾听夜曲谷中散落飞翔的歌声;它几乎已被遗忘,被鸢尾花田上方的叶影遮蔽,鲜艳色彩绘就的花朵,太阳的声音。

2024年2月27日 [13:32-15:21]